蘆稷熟了

　　“盛夏千竿綠，當(dāng)秋萬穗紅”。金秋時日，涼風(fēng)送爽，地里的蘆稷成熟了，高高的蘆桿，搖曳的紅穗，飄逸的葉片，就像是手持彩練當(dāng)空舞的仙子，讓人好不喜歡！

　　蘆稷是高粱的別種，學(xué)名糖高粱，又叫蘆穄、蘆黍、甜蘆粟。在鄉(xiāng)下，我們都叫它“甜大梢”，夏秋時節(jié)，蘆稷個頭高約丈余，當(dāng)它頭頂?shù)乃雰簱P起黑紅黑紅的臉龐時，即成熟了，咀嚼起來，汁水很甜，是人們秋季喜歡的甜味食品。

　　自從記事時，母親就年年都栽種蘆稷。春天，天氣暖和了，她在家里的小菜園里，選一塊空地，整上細(xì)土，撒上蘆稷種，澆上水，用塑料紙蓋上，沒幾天，綠針?biāo)频挠酌绫銖耐晾镢@出了綠腦袋。等秧苗長到一拃高的時候，就可移栽了。

　　蘆稷苗的適應(yīng)性很強(qiáng)，不擇土壤，不選地形，房前屋后，田邊地角，桑園瓜地，都是栽種的好地方。蘆稷所占的地方與空間很小，易栽易活，無須除草管理，忌打農(nóng)藥，是天然的綠色食品。

　　長成后的蘆稷，青翠的枝桿，綠而長的葉片，隨風(fēng)飄逸，不久，蘆稷的頂端就冒出了一個紡錘似的穗子，又像是愛打扮的頎美少女插在頭頂上的綠寶珠，風(fēng)吹珠搖，煞是美觀。

　　蘆稷是十分堅強(qiáng)的植物，看似頎長而柔弱的蘆稷，她網(wǎng)狀的根須緊緊扒附著土地，夏日，一場疾風(fēng)暴雨過后，別的植物都經(jīng)不住暴風(fēng)雨的肆虐，東倒西歪，唯有蘆稷依舊亭亭玉立，毫發(fā)無損。

　　蘆稷快要成熟時，也是我們嘴饞的時候，常去摸摸這棵，弄弄那棵，那一排排裊娜多姿、綠葉婆娑的蘆稷，經(jīng)夏日暖風(fēng)一吹，枝干晃動，蘆稷上的綠寶珠慢慢變成了紅寶珠，隨風(fēng)搖晃，仿佛在向我們招手致意，把我們撩撥得垂涎欲滴，只想早點品嘗它的甘甜。母親告訴我們：“要等蘆稷的穗子由綠變紫，蘆稷就成熟了。”

　　一天，母親大集體生產(chǎn)勞動回來，拿上鐮刀，叫上我，說是去地里割甜大梢，這可把我樂壞了，終于等到了這天。母親選幾棵成熟的蘆稷割下，擗去邊葉，扎成小捆，扛了回來。

　　吃蘆稷，是講究方法的，起初，我們不會吃蘆稷，急不可耐地拿起蘆稷就用嘴咬。母親馬上糾正說：“不能這樣，會傷著嘴的。”母親拿起一段剁好的蘆稷，先用牙齒咬住一節(jié)蘆稷的頂部，輕輕往下撕開，去掉外面的皮，邊撕邊提醒說：“甜蘆稷的皮兒薄，很容易割破手指和嘴唇，一定要小心。”經(jīng)母親的示范，蘆稷嚼在嘴里有一種脆生生、甜津津的感覺，十分爽口。

　　在那物資匱乏的年代，生活中很少有甜味，童年鮮有零食，能吃上像甜大梢這樣的零食，已經(jīng)是夠幸福的了。

　　記得一次星期天在家，耐不住饞蟲的誘惑，我自己去地里砍回了幾根蘆稷。剁成小段，并且學(xué)著母親的樣子撕皮，大概是用力過猛，一不小心，割破了嘴唇。一時間鮮血直流，母親回來見我嘴上有血，忙用干凈的布巾幫我擦干凈，涂了些藥。而我呢，則忍著痛，吃掉了剩下的蘆稷，心里是甜甜的、潤潤的。

　　長大后，讀書的面廣了，我讀到過郭小川的詩歌《青紗帳——甘蔗林》，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，高粱長起來后，往往成了我軍民隱藏自己、伏擊日寇的“青紗帳”。我拜讀過莫言的名作《紅高粱》，寫得何等汪洋恣肆，一片如海的紅高粱留在印象中，令人悠然神往。這篇名作又被搬上了張藝謀執(zhí)導(dǎo)的電影《紅高粱》，紅遍了大江南北，主題曲《酒神曲》，老少哼唱，不知唱醉了多少人！

　　秋日的蘆稷與甘蔗一樣是可口的“活飲料”。蘆稷藥用價值不可小覷，具有和胃、健脾、消積、溫中，澀腸胃、止霍亂的功效。根也可以入藥，能平喘，利尿、止血。蘆稷不僅可以直接食用，還可以制糖、制酒，久享盛名的高粱酒，就是用高粱釀制的。在注重養(yǎng)生的當(dāng)下，把蘆稷米，碾成粉制成蘆稷糕，很受大眾的青睞。

　　蘆稷渾身是個寶，葉子喂豬羊，根皮作柴火。那時，吃蘆稷時，母親先割下穗頭扎成把，掛在屋檐下晾，入冬農(nóng)閑時，取下蘆稷穗，留下種子，其余的抹下穗粒喂雞鴨，蘆稷穗苗用來扎掃帚，扎出的掃帚既漂亮，又耐用。那時，更多的農(nóng)家把扎出的蘆稷掃帚拿到集市去賣，以換得一些零錢補(bǔ)貼家用，那一把把帶有蘆稷清香的掃帚，曾溫馨了百姓的日常生活，氤氳了農(nóng)家的煙火歲月。

　　眼下正是蘆稷成熟的季節(jié)，那浸潤在蘆稷香甜里的村莊，在我的記憶里又鮮活了起來。（謝建驊 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