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花夢

　　| 趙琴芬 文 |

　　那天，晨起開窗，見梅樁枝頭綠葉之間有一抹嫣紅，還以為是沾上了風中飄來的紅紙屑?？啥ň毧矗嵌浠?，一朵紅梅花！她俏生生地綻放葉叢里，笑對朝陽。

　　奇了怪了，今天才農(nóng)歷九月廿五，報春的梅花怎么會開在金秋？這可是聞所未聞，見所未見呀！

　　我生性愛梅，為賞梅，年年初春，或去無錫梅園，或去南京梅花山，在萬樹梅花下流連。宜興張渚的紅梅園開放后，我也去過多次。即使過了花期，翻看梅花叢中的留影，似乎也能品到那縷縷梅香……

　　近幾年，老了，腿腳不靈便了，外出賞梅已力不從心。每當梅花盛開的季節(jié)，只能從朋友發(fā)來的視頻中欣賞梅花的芳姿了。可視頻畢竟是視頻，鏡中花，看得見，摸不著呀！去年年底，我覓得一個梅樁，栽進盆里，放在陽臺上。春節(jié)前，那呈扇形散開的枝椏上，朵朵紅梅綻開了笑顏。開年沒幾天的夜里風雪，讓我好生擔心那些陽臺上的花草。清晨去陽臺，嗨，但見盆中紅梅帶雪，顯得分外精神！

　　今年苦夏，熱得酷，熱得久，在炎炎烈日熏烤下，陽臺上的一些盆栽萎了。待我把它們挪到廊下，為時已晚。眼見那盆梅樁漸漸葉片凋零，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了……心疼！后悔！愧疚！設(shè)法彌補吧。我“死馬當作活馬醫(yī)”，用淘米水為她澆灌，還隔三差五地加入少許牛奶，祈愿能把她滋養(yǎng)得枯枝返青……日復一日，梅梢上終于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！個把月后，綠芽兒變成了綠葉，盡管稀稀落落的，成不了氣候，但展示了生機，給了我希望：總有一天，這梅樁依然會枝繁葉茂的。至于開花，只怕得等上幾年吧？沒承想，她，竟然在秋天就開出了一朵花！

　　我又驚又喜，竟然賞到了一朵九月梅！我佇立在窗前，癡癡地看著她，她也依依地看著我。我百思不得其解，這朵九月梅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拍下照片，發(fā)到詩社群里，詩友們都說這是祥瑞。

　　夜里，我做了個奇怪的夢。夢里，一位身披紅色斗篷的姑娘翩翩來到我床前。我驚訝地打量著她：“你？”她笑答：“被你救活的梅花魂。”我雙手扶起她：“你不是報春花嗎？怎么秋天就來啦？”她眼圈一紅，說：“來感念你用淘米水和牛奶滋養(yǎng)了我，讓我起死回生。”我不無擔憂地說：“花開四時各有序。你亂了時序，不怕犯天條？”她坦然道：“你給我真情摯愛，我報你美麗芬芳。哪怕受罰，也值。”我握住她的纖手，一股暖流涌上心頭。良久，她黯然道：“我不能久留，得回去領(lǐng)罰了……”我急得連連搖頭，大喊：“不要，不要！”可我沒能拉得住。她，翩然而來，飄然而去，不見了。

　　我從夢中驚醒，急忙起身，到窗前一看，還好，那朵梅花還在！我把花盆捧回房里，放在案頭。燈光下，但見層層殷紅的花瓣，簇擁著嫩黃的花蕊?；ㄉ嫌鞋摴忾W爍。是露？是淚！一滴梅花淚！

　　回憶夢境，我心潮難平：人常說“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”，可依我看來，草木通靈，草木有情。用些許淘米水和牛奶澆灌出來的梅花尚且知道感恩，人世間眾多用乳汁和白米飯哺育長大的兒女們呢？《紅樓夢》中的《好了歌》有句歌詞：“癡心父母古來多”，下半句說來令人心寒，反正我不說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，就留給天下兒女們捫心自問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