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塘舊事

祝塘梅園（萬骨塋） 吳偉成 攝

　　1

　　祝塘境內(nèi)的開發(fā)，主要是在趙宋王朝南遷以后。有史記載的主要開發(fā)者，是孔氏和徐氏家族。

　　孔氏是五代時南下避難浙江溫州平陽流寓支第九世孔垕，他在紹興四年（1134），朝廷任命他為東南將軍統(tǒng)制江陰軍，任職二十多年后，“遂占籍邑之梧塍”。徐氏遷居梧塍，是徐千十一（字名世），在南宋末年任承事郎，南宋滅亡后，徐千十一為了“不仕元”，從蘇州遷居到了江陰梧塍里。

　　徐氏到梧塍，雖比孔氏晚上百多年，但開發(fā)的功績，要遠遠超于孔氏。到梧塍徐氏第九、第十世徐麒父子時，梧塍徐氏進入全盛時期。

　　徐氏擁有的土地，據(jù)民間傳說，梧塍大宅到江陰城將近25公里大路，除了靠近綺山的一段20多米長的大路北側(cè)，有一塊別姓的地，其余路兩邊田地的產(chǎn)權都是屬于梧塍徐氏。到第十三世徐經(jīng)去世后，他的夫人楊氏給徐治、徐洽、徐沾三個兒子分配家產(chǎn)，徐治留在梧塍，徐洽分到馬鎮(zhèn)，徐沾分到華墅砂山，“每人該得官民田一百二十五頃九十七畝七分六厘一毫”（《楊氏夫人手書分撥》）。梧塍徐氏全盛時，相傳房屋有5048間?，F(xiàn)大宅村，是在原護村河內(nèi)原老宅基上新建的，占地面積達0.15平方千米，這個相傳不是空穴來風。

　　梧塍徐氏重視文化教育，早在徐麒少年時，徐麒之父徐直，就與無錫畫家倪云林交好，倪來大宅拜訪徐直，徐直正在云南服役，由年僅10歲的徐麒代父接待，倪云林見他長得英俊而有才氣，為他繪制了《書屋圖》，并寫下了《題書屋圖》，夸獎他“清令不凡”“異日必能乘長風破巨浪”。 施耐庵在蘇州落難時，徐直請他到大宅避難教書，施耐庵在教書之余，在大宅的東林庵，創(chuàng)作了《水滸傳》的部分章節(jié)，至今還能找到“十字坡”“景陽崗”“黃泥崗”“曾頭市”“祝家莊”等書中故事發(fā)生的地名。蘇州文徵明的祖父文洪、父親文林，松江華亭狀元錢福等人，都被徐家用重金邀請到大宅執(zhí)教，當時的江南文人文徵明、唐伯虎、祝枝山等人與徐元壽、徐經(jīng)等交往密切，至今徐霞客故居晴山堂石刻依據(jù)鐫刻的原件，都是這些文人騷客在梧塍大宅留下的墨寶。

　　正統(tǒng)六年（1441）。蘇州、松江、常州、鎮(zhèn)江、嘉興等地災荒，徐麒父子，輸粟米4000石賑災。在景泰年間，蒙古瓦剌部入侵，邊關軍情緊急，他們又進助邊鞍馬數(shù)百騎，朝廷賜以冠服，旌為義民（表彰為具有高尚道德和節(jié)操的模范），在祖塋東原（大宅墳）建造成了“旌義坊”，第二次支邊和賑濟以后，朝廷又給了每二次表彰，在村中又建立了“皇恩二下坊”，表彰的“敕書”，為顯其珍貴，供奉在藏書樓中，并把此樓更名為敕書樓，并請翰林王直，寫了《敕書樓記》，由書法家劉鉉楷書書匾。

　　朱元璋稱帝后，百廢俱興時，朝廷急需要人才，徐麒經(jīng)鄉(xiāng)里推薦，以一個沒有功名的白衣，奉詔出使遙遠的巴蜀，去招撫羌人歸化。徐麒出發(fā)時，已經(jīng)70歲的宋濂作《送徐生詩》送別。宋濂在梧塍教過書，徐麒是他的學生。宋濂在詩的“序”中對徐麒作了介紹：“生，江上故族也，學古儲今，以詩文從余。今為郡舉送于京，均貢成都，詩以送之。”這一年是洪武十三年（1380），徐麒還不到20歲。徐麒在巴蜀的使命結(jié)束，回到南京，論功行賞，是要留在南京當官的，徐麒以家中有親人，家事千頭萬緒為理由，三次上書要求回歸故里，朝廷準了他的請辭?？墒堑搅怂膶O子徐頤、徐泰以后，一反他們祖父的人生之路，熱衷于科舉，最后釀成了弘治十二年（1499）徐經(jīng)與唐伯虎的科場案，徐、唐二人險些成為錦衣衛(wèi)的刀下之鬼。從此案開始，梧塍徐氏急劇地走向衰落。

梧塍園（古銀杏） 吳偉成 攝

　　2

　　清順治二年（1645）農(nóng)歷閏六月初一日，在“頭可斷，發(fā)決不可剃”的呼聲之中，江陰城鄉(xiāng)居民聞風而起，守城反清，數(shù)日之間，響應的人多達20萬。得知江陰造反，六月二十一日，博洛派兵10萬，以南明降將劉良佐為先鋒，分十六營圍城。陳明遇到砂山去請回已調(diào)任江陰、暫居砂山的閻應元。閻應元繞道祝塘回江陰。祝塘600少年執(zhí)械護送。這次守城的結(jié)果，閻應元知道將是“事則萬無可為，死則萬無可勉”，只是為了留下信念和名節(jié)。閻應元到江陰帶領守城的義兵，守城八十一天。農(nóng)歷八月二十一日，江陰城破，清軍屠城3天。守城八十一天，城內(nèi)死者6.7萬余人，城外死者7.5萬余人，城內(nèi)老少僅剩行僧印白等53人。

　　印白，梧塍徐姓之子，俗名徐士杰。他見屠城后的江陰大街小巷，羅尸成堆，天氣炎熱，臭味熏天，新任知縣卞化龍組織民力，在大街空地焚化。印白回祝塘后，他得到族人徐君實捐出的3畝3分田地，祝塘義民與他一起用蒲包裝納尸骨，用木船日夜不歇把尸骨運回祝塘埋葬，其中包括閻應元在內(nèi)的尸體，共有27000余具。相傳，在尸骨埋葬之時，太陽躲進了云層，白天頓時出現(xiàn)了黃昏景象，尸骨中發(fā)出不絕于耳的痛苦嗚咽。印白在這萬骨塋南邊，架起幾椽茅屋，日夜為亡靈超度。為不忘為大明死節(jié)的烈士，地方善士把這幾椽茅屋改建成3間瓦房，取名骷骨庵，用不熄的香火，祭奠塋中的亡魂。

　　到乾隆晚期，塋地上已經(jīng)荒草萋萋。在嘉慶末年，祝塘太學生黃季臻之妻武氏重修了萬骨塋。丁寶義寫了篇《重修萬骨塋記》：“塋前建一石坊，俾示來茲，昭垂奕禩。當時學使白公聞之，親題‘毅魄同歸’四字于坊表，表揚忠義，至今猶巋然不動。”白鎔在道光十年（1830）九月提督江蘇學政，是閻應元的通州同鄉(xiāng)。

　　民國以后，社會動亂，各種激進思潮的沖擊，萬骨塋受到破壞，成了亂葬崗子。2010年后，在張少波、趙炯等努力下重建墓園、石坊，建閻公祠，豎閻應元雕像，植梅成林，成為江陰唯一的抗清紀念地，一段壯闊的歷史復活于當代。

　　3

　　1939年6月初，葉飛率領江抗進入祝塘。祝塘是澄錫虞交界處的中心，忠義救國軍阻止江抗進入祝塘，葉飛率部在祝塘南石橋擊潰忠義救國軍袁亞承部第五支隊，取得大勝。這次戰(zhàn)斗規(guī)模不大，在江抗戰(zhàn)史上稱之為南石橋戰(zhàn)斗，戰(zhàn)斗的勝利為江抗開辟以祝塘為中心的抗日根據(jù)地打開了局面。

　　1940年6月中旬，東路指揮部司令譚震林，來到澄錫虞地區(qū)的澄東河塘、長涇、祝塘交界的浦墅里，于是這里成了澄東東路黨政軍領導機構的主要活動地區(qū)和指揮中心。1940年6月，江抗駐澄辦事處在祝塘杜家巷成立，這是江陰境內(nèi)成立的第一個江抗辦事處。于玲（1917—2010），江蘇江陰人，南菁高中畢業(yè)。1940年6月任江抗駐澄辦事處副主任、祝塘常備隊大隊長。1941年2月兼祝塘中心區(qū)祝文區(qū)區(qū)長，被譚震林譽為“江南第一個女區(qū)長”。于玲籌建了祝塘鎮(zhèn)、祝南鄉(xiāng)、永平鄉(xiāng)黨支部。同時，攝影家陸仁生從常熟調(diào)到祝塘，他籌建祝塘金莊鄉(xiāng)黨支部，后任祝塘區(qū)區(qū)長?；春?zhàn)役時，他拍攝了《淮海戰(zhàn)役總前委》，上海解放時，他拍攝了《露宿街頭》，這兩幀作品，現(xiàn)珍藏于中國軍事博物館。

　　江抗駐澄辦事處在祝塘建立以來，祝塘逐漸成為江抗活動的中心區(qū)域。1940年9月，以祝塘為中心設置江陰縣，建立江陰縣委。1940年9月，澄錫虞總辦事處在祝塘成立。1941年2月2日，蘇南第二行政督察專員公署在祝塘成立，同時，江陰縣民主政府在祝塘成立。4月1日，江南行政委員會、江南保安司令部在祝塘同時成立。

　　皖南事變以后，1941年2月18日，中共中央軍委發(fā)布命令，蘇南地區(qū)的新四軍和抗日武裝整編為新四軍第6師。3月上旬，在祝塘鎮(zhèn)南街尾的南城隍廟前的大場上，召開成立大會，新四軍第6師的成立，是蘇南抗戰(zhàn)史上的一件大事。

　　4

　　《宋志全境圖》上，現(xiàn)今的祝塘、文林地區(qū)屬西舜鄉(xiāng)，相傳舜的后人在這里居住過。從出土的石箭頭、磨制的圓錐形石杵、黑陶片等實物考證，生活居住在這里的先民，距今已有3500年至4000年的歲月。南宋時，統(tǒng)制江陰軍的武功大夫孔垕，卸任后定居祝塘?？讏嬋ナ篮螅祆湓诖疚醵辏?175）撰寫了《江陰始祖博文公傳》，這是迄今能考證到的祝塘地區(qū)最早的文字記載，距今已近900年。

　　祝塘地區(qū)人才輩出，積淀了深厚的文化。自孔垕以后，宋末元初有包天麟，明代有徐麒、徐頤、徐經(jīng)、朱維吉、朱承爵、顏澤、顏瑄、杜宥，清代有孔興綱、孔毓璣。特別是徐霞客的先人，與江南文人交游密切，畫家倪云林在徐霞客祖居大宅里留下了《書屋圖》，文學家施耐庵在此創(chuàng)作《水滸傳》，宋濂、劉伯溫、文林、文洪、文徵明、唐伯虎、祝枝山都留下了墨寶。

　　自朱熹為孔垕作傳，祝塘才有文字記載的歷史，孔垕傳寫于南宋淳熙二年（1175），至今將近九百年。在這九百年中，祝塘曾發(fā)生了多少值得記憶的事件？曾出現(xiàn)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人物？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這些事件、人物將會從人們的記憶中漸漸淡出，若是不用文字記錄下來，將會給歷史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。此文只是摭拾其中一二，疏略得只能稱之為大事記。（李中林 文）